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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書《丹楓閣記》述說
姚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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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8 10:00 上傳
來源:姚國瑾博客 2012-10-26
明清兩代,稿牘之書,琳瑯滿目。然就經典而言,與晉唐宋元難以并論。明末董其昌似可雁行,亦多在娟秀淡雅;而氣息酣暢、儒雅遒勁,能踵武前賢者,傅山所書《丹楓閣記》亦其一例也。
一、傅山與戴楓仲
傅山一生交游頗多,而最為知己者莫過于同學友戴楓仲。《丹楓閣記》便是戴楓仲寫的一篇“夢記”,數(shù)年后,傅山應邀書寫了這篇短文,并于文后即興題寫了跋語,情真而意切,這就是人們今天所見到的傅山書《丹楓閣記》。
傅山,初名鼎臣,后改名山。字青竹、或署青竺,后改青主。別署公之它、石道人、嗇廬、丹崖翁、朱衣道人、松僑、僑黃老人等。生于明萬歷三十五年,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山西陽曲西村人。其先世大同,六世祖傅天錫以春秋明經為臨泉王府教授,遷居忻州頓村。曾祖傅朝宣為寧化王府儀賓、承務郎,以王戚而移居陽曲。祖傅霖,嘉靖進士,官至遼海兵備道參議,好班氏《漢書》,著有《慕隨堂集》。父傅之謨,萬歷歲貢,養(yǎng)親不仕,教授生徒。傅山就是出生在這樣一個既是王戚又是士大夫的家庭里,故而少年即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年十四受知于山西提學使文翔鳳,十六歲為廩生。崇禎九年,山西提學使袁繼咸因遭誣陷被逮京勘問,傅山與三立書院諸同學薛宗周等赴京伏闕訟冤,袁繼咸得以事雪獄解。作為為師訟冤、不顧個人安危的義士,傅山由此名重士林。然因其文章多山林之氣,而屢次鄉(xiāng)試不中。崇禎十七年春,李自成大順軍攻破太原,追贓助餉,傅山家道從此中落。甲申鼎革后,傅山出家做了道士,退隱山林,然復明之心不死。故以道人之名行醫(yī)江湖,奔走于平定、盂縣、壽陽、汾陽一帶。甲午“朱衣道人“案起,傅山被捕入獄,經多位好友幫助,以奇計得釋放還。傅山出獄后,知恢復無望,遂潛心學術,于經史諸子、佛學多有心得,且旁通詩文、書畫,成就非凡。《清史稿》列傅山于《隱逸》,《清史列傳》列傅山于《文苑》,《清儒學案》列傅山于《儒林》,就說明了傅山淵博的學識和可貴的品格。康熙十七年,詔舉“博學宏詞”,傅山赫然在徵聘之列,屢辭弗獲。地方有司親備驢車,力為勸駕,勉黽就道。入京,即稱病偃息僧寺,未能臨試。都諫魏相樞以傅山老病上聞,詔免試放歸,授中書舍人。“博學宏詞”的徵聘,對傅山來說是一個很尷尬問題,遺民對異朝的應徵,遭到士林的清議時必然的,也是遺民本身的一個傷痛。傅山應而避考,自視非徵,然仍為士林所詬病,痛苦可想而知。故“博學宏詞”之后,傅山歸居西村,“閉戶著述,終身不入城市”。〔1〕
戴楓仲,名廷栻,字楓仲,號補巖,山西祁縣人。曾祖戴賓,曾任直隸大名府通判。祖戴光啟,萬歷辛未進士,歷任陜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卒賜封通奉大夫。父戴運昌,崇禎丁丑進士,歷任河南尉氏知縣、順天府良鄉(xiāng)知縣、戶部員外郎,明亡后隱居祁之鹿臺山,不與時官往來,成為一名副其實的遺民。至楓仲,“力學而明于古今是非,有心計,為人在儒俠之間。”〔2〕不仕新朝,耕讀于鄉(xiāng)間。因家門數(shù)世為宦,又因祁地善于經營蓄產,故富甲一方。甲申鼎革后,楓仲能于市中購買明晉宦流轉宋元之名畫,便可知也。〔3〕
傅山與戴楓仲同學于太原三立書院,時在崇禎九年。是年初,山西提學僉事袁繼咸,修復三立書院,擇晉士之優(yōu)秀者講肄業(yè)其中,以應大比,傅山與戴楓仲俱在選拔之中。傅山時年三十歲,戴楓仲時年十九歲。雖然年齡懸殊,但二人之友誼從此開始。傅山《敘楓林一枝》記:“楓仲髫年,受知于袁袁山先生,許以氣節(jié)文章名世。丙子,拔晉才士三立書院課藝。楓仲聲噪社中,少所許可,獨虛心向余問字。余因其蚤慧,規(guī)勸之。甲申后,仲斂華就實,古道相助,竟成歲寒之友矣。”〔4〕甲申之變,先是李自成進京,崇禎自縊。后是滿人入關,建立清朝。朝代更迭之際,王侯士族,家破人亡者有之,剛烈殉國者有之,屈膝而降者有之。而以遺民自居者,則隱跡于市野,互通聲氣,相互勸勉,遂成莫逆之交。傅山與戴楓仲之關系便是如此。更有甚者,傅山家道中落、系獄遭難,處于貧困之中,亦多賴楓仲周濟。即使鬻書賣畫,亦多由楓仲紹介。
二、《丹楓閣記》書寫時間及作品流傳
關于傅山書寫《丹楓閣記》的時間,須從戴楓仲《丹楓閣記》說起。其文曰:“庚子九月,夢與古冠裳者數(shù)人,步屨昭余郭外。忽忽變易,回顧無復平壤,所至崖障合沓,楓林殷積,飛泉亂落其間,如委紫練,側睇青壁,千仞如削,目致為窮也。其上長松密舉,而松末擁一閣,搖搖如一巢焉,顏曰丹楓,非篆非隸,嵌空一窗,億當閣徑,而蛛絲荒織,扃若終古矣。俄爾風水合住,塊然偃臥。遂經始閣材,構如其夢。莊生之言曰: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戴生綴之曰:覺茍非覺,夢其奚靈?有大夢而后知其大覺也。聞戴生之言者曰:是猶愁寐語也。是其言也,夢車馬而喜,夢酒肉而喜,夢糞穢而喜者,若覺而失之,窈窈焉幸其夢之兆,竊而不敢以為魄祟之顛倒者也。之入也,不可以入鼎彝、藏茶、藏酒,以待人之能入吾夢者。如其人之足夢,即不入吾之夢,吾當入其夢,又安知彼之不夢我之入其夢也。茍精誠之不通, 超無有而獨存,戴生之夢不復堪此寥廓矣。”〔5〕
楓仲之夢在“庚子九月”,即順治十七年。又曰:“遂經始閣材,構如其夢。”這就是說,從順治十七年九月起,楓仲就已經開始籌劃“丹楓閣”的營建了。
“丹楓閣”的營建用了多長時間,史料沒有明確的記載。《傅山全書》卷十三有詩《楓仲讀書閣初成,居實適攜近作過,就仲屬訂,會山還自砥柱小幾趨息閣下,伯渾亦從汾來,略理契闊,仲限八字》:“下驢皆舌在,躍馬孰頤顉。不約丹楓閣,如張綠綺琴。白齇霜橘柚,紅酒蜜林檎。搔首還臺笠,嗔肝失老梫。掌中無利劍,詩版謾精鋟。伯渾愁芳草,茱英綴苦葴。當為勞物色,不敢自吾琛。穎令詞能下,鄉(xiāng)侯意可綝。”〔6〕其題“楓仲讀書閣初成,居實適攜近作過,就仲屬訂,會山還自砥柱小幾趨息閣下”,和“丹楓閣”營建所用時間應該有很大的關系。當“讀書閣初成,居實適攜近作過,就仲屬訂”, 居實即傅山和戴楓仲三立書院時期的同學白孕彩,山西平定人,此次居實請戴楓仲審定近作,很有可能就是應楓仲之邀而為《晉四人詩》提供詩稿的。《晉四人詩》和清初的遺民情結有關。明遺民們?yōu)榱瞬煌蕠M可能搜集整理明代各家的詩文,包括遺民詩。戴楓仲就曾編撰《明百家詩選》,《晉四人詩》則為遺民詩。楓仲《敘晉四人詩》云:“丙申春,與公它先生徘徊崇蘭老柏下,惓念晉之文人才士凋謝殆盡,幸先生與居實先生在,今壽毛、季子繼起,皆一時高才,而淹留草野。欲稍梓篇章,以各備晉人一種。”〔7〕草野者,遺民也。此四人即傅山、白孕彩、胡庭、傅眉。據《傅山全書》附錄八《新編傅山年譜》康熙元年條有傅山《與居實書》:“戴二哥向山取兄詩,選定五十首,且近知之矣。若成,定當先示山,山即寄記室。”〔8〕所以《晉四人詩》刻成時間將是“丹楓閣”的建成的最遲界限,至少康熙元年《晉四人詩》還未刻成。又傅山與《楓仲讀書閣初成》一詩后復有《再用前韻詒楓仲》詩,其中于“崇禎年舊棗”句下注:“仲藏棗二十五六年物,時出噉我。”〔9〕以崇禎十七年算,二十五、六年即康熙七、八年。這就是說“丹楓閣”初成最遲不會晚于康熙七年,應該在康熙元年至康熙七年之間。
傅山《丹楓閣記》跋云:“楓仲因夢而有閣,因閣而有記。閣肖其夢,記肖其閣,誰實契之?總之皆夢。記成,復屬老夫書之。”〔10〕從傅山跋語中也可以看出,先有夢,然后依夢建閣,閣成復有記。至于楓仲何時寫成《丹楓閣記》則無明確的記載,那么傅山書寫《丹楓閣記》的時間似亦難確定。不過《傅山全書》卷二十七收錄《致戴楓仲札》,其中有云:“以時勢料之,吾兄不能出門,亦不必出門矣。東省李吉老適有信要弟東游,弟即趨其約,似且不果。嵩少之行,吾兄亦復省此匆遽也。弟擬初三日發(fā),但借一好牲口、一仆力扶掖老四大上下耳。資斧不勞經紀,極能寬吾兄連日不訾之費。弟復何忍!何忍!《楓閣記》即擬書之,送牲口人到即付之。”〔11〕據各種傅山年譜記載,傅山一生共有四次東、南之行。第一次是順治十三年丙申春,傅山出獄后東南之行。此早于順治十七年庚子,故與“丹楓閣”事無關。第二次是順治十八年戊戌六月,傅山偕殷岳至河南軹關為楊思圣視疾。此急事,人名關天,傅山不可能給楓仲一信借牲口、仆力。故尹協(xié)理《新編傅山年譜》將傅山書《丹楓閣記》定于此年是有疑問的。第三次是康熙二年癸卯四月,傅山至河南輝縣訪孫奇峰,請孫為其母寫《墓志》。第四次是康熙十年辛亥春末,傅山游山東泰山、曲阜。所以,康熙二年與康熙十年這兩次都有可能。《中國書法全集·傅山卷》收錄《致戴楓仲信札》手稿,其中有一“夢”字與《丹楓閣記》中“夢”字寫法完全相同,且此札與《丹楓閣記》風格也較為相似,而此札寫于康熙四年,故兩者書寫前后不會相距很遠。〔12〕又傅山《與戴楓仲札》:“原擬一造,新齊。借觀典籍之富,會雪濘,輒復難之。有一《遠志圖》,晤對細訂,若文旆果于開春到省時,當面陳之。弟老矣,實不能岑寂枕席間,欲要吾兄略入嵩少,一破老悶。若得為翟法賜,即以足下為吾繒公。遂此久要,豈不大妙。楓仲老仁兄禮垔。弟山頓首。”右于“一造”下,有小字“太先生墓志還請一二張。”據《傅山全書》附錄八《新編傅山年譜》康熙六年條李因篤《戴止庵墓志銘》:“康熙六年八月之吉,關中后學李因篤孔德撰,太原后學傅山青主甫書,昆山后學顧炎武寧人甫篆,石艾后學任復亨元仲甫勒。”墓志寫于康熙六年八月,傅山“太先生墓志還請一兩張”,不早于康熙六年冬天。此又談“略入嵩少”,應與傅山《致戴楓仲札》之“嵩少之行”之事為同一事,故《丹楓閣記》的書寫最早不過于康熙七年春。因此,傅山《丹楓閣記》的書寫應該在康熙七年到康熙十年之間。
傅山書《丹楓閣記》寫就后一直藏于戴楓仲家,清代中后葉轉至祁縣富商渠家,保留至今,可以說,未離昭余一步。道咸之間,壽陽劉雪崖編輯《霜紅龕集》,并將所見傅山訪孫奇峰旅途之中所批錄諸子刻為《百泉帖》,并同時刊刻傅山書《丹楓閣記》。劉雪崖在刻《丹楓閣記》一石時,將傅山在原稿中的別字錯字去掉而將在傍邊改正之字嵌入,如以“廷”換聽、以“夫”換老,以“由”換猶。其他則尊重原文,風格一致,只是把末尾小字“既為書之,附識此于后”上的兩方印章移去,于下加“真山”朱文印,其后有劉雪崖的長跋。遼博的本子是臨習劉雪崖刻本的,類同于劉刻本,只是把“既為書之,附識此于后”兩行小字變成了一行,將“真山”印換成了“傅山印”,但在“昭余戴廷栻記,松橋老人真山書”下少了“戴廷栻印”和“傅山印”兩方印章,而且書寫風格和傅山的書風亦相距甚遠。〔13〕
三、傅山書《丹楓閣記》的藝術風格
從以上分析,《丹楓閣記》大約為傅山六十五歲所書。這一時期,正是傅山書法風格的成熟期。傅山書法一生大約可以分為四個時期。第一時期從崇禎初年至順治初年,是傅山臨習晉唐楷法和趙、董書法的階段。《霜紅龕集》丁刊本卷四錄有傅山《作字示兒孫》一詩,其跋云:“貧道二十歲左右,于先世所傳晉唐楷法,無所不臨,而不能略肖。偶得趙子昂、香光詩墨跡,愛其圓轉流麗,遂臨之,不數(shù)過而遂欲亂真。”〔14〕同書卷二五《雜著》又有:“吾八九歲臨元常不似,少長如《黃庭》、《曹娥》、《樂毅論》、《東方贊》、《十三行洛神》,下及《破邪論》,無所不臨,而無一近似者。最后寫魯公《家廟》,略得其支離。又溯而臨《爭坐》,頗欲似之。又近而臨《蘭亭》,雖不得其神情,漸欲知此技之大概矣。”〔15〕傅山習晉唐楷法之多,不亞于“集古字”,但真正能略肖者卻是趙孟頫。雖然鼎革后,傅山在書法上改弦易張,但就其一生而言,也沒有擺脫趙孟頫書風的影響。同書卷二五《字訓》有傅山晚年教兒孫的一段話:“予極不喜趙子昂,薄其人,遂惡其書。近細視之,亦未可厚非。熟媚綽約,自是賤態(tài);潤秀圓轉,尚屬正脈。”〔16〕由此可見,傅山晚年對趙孟頫書法的態(tài)度。第二階段從順治初年至順治末年。由于傅山的遺民心態(tài)和對異朝的抗爭心理,其書法風格逐漸變得倔強和怪拙。除對顏真卿的書法大加頌揚外,已初步形成了“四寧四毋”的書學思想,書法多以改造王鐸的風格面貌出現(xiàn)。一方面繼承晚明連綿大草氣勢磅礴的書風,一方面又于筆法中施之一重拙。其代表作如《餞蓮道兄》十二屏、《唐詩草書》四條屏及《奉祝碩公曹先生六十壽序》。第三階段為康熙初年至康熙十年左右。這一階段是傅山書法成熟和學術活躍期。甲午“朱衣道人”案之后,傅山游歷江南,知恢復無望,遂潛心于學術,思考明亡之原因,故對經史子集有心得之論,尤其對諸子多有發(fā)微。這和許多明遺民的思想行跡是一致的。康熙二年,顧炎武至太原,訪傅山于松莊。之后,屈大均、閻爾梅、李因篤、申涵光、潘次耕、閻若璩等相繼來到太原,他們之間的唱和,活躍了太原地區(qū)的學術氛圍,實學成為此一區(qū)域的學術主流。這種反思的思想也影響了傅山對書法的重新認識,使得傅山書法的創(chuàng)作由顏真卿重新回到了“二王”一脈帖學道路上來。這種“二王”帖中的儒雅、精致和顏真卿的流暢而雄渾的氣勢,互相交融,開始形成了傅山書法高雅而豪放的風格。如《讀宋南渡后諸史傳》。第四階段則是“博學宏詞”前后至傅山離世。這一階段,由于傅山受邀補鎸《寶賢堂法帖》,不僅仔細審視了“二王”書法的每一個細節(jié),更充分體驗了了“二王”書法的整體精神。正所謂“風檣陣馬,豪放不羈。”如七十八歲所書的《晉公千古一快》。
《丹楓閣記》便是傅山第三階段的書法作品,也是其思維活躍、學術和藝術生命力旺盛時期的代表作。其為冊頁,共八板,每板約24.5×13.5厘米,黃絹本。前七板每板七行,最后一板八行。前后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記》,第二部分是《跋》。《記》因為是戴楓仲之文,屬于抄錄,故以行書為主,時留顏楷筆意,氣質嫻雅,舒暢而流麗,一字不誤。《跋》屬于傅山即興題作,則行中兼草,隨意灑脫,氣息酣暢。正因為初稿,故時有錯漏之字,傅山皆予以添加改正,然不失整體風貌。
《丹楓閣記》中戴楓仲除記述夢中“與古冠上裳數(shù)人步屧昭余郭外”所遇之境外,更重要的是翻莊子“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為“有大夢而后知其大覺”。遺民之夢,圖謀恢復。大夢破滅,故有反思。這就是“夢”與“覺”的關系。莊子的避世源于用世之心,這是清初遺民們早就感覺到的。所以,清初的遺民們一部分歸隱山林,行跡于釋老。而另一部分則窮研經史,總結興亡成敗。傅山和戴楓仲這些遺民們則是游離于二者之間的,用世之心亦昭然可解。傅山鼎革后出家為道士,但不忘圖謀恢復。“朱衣道人”案以后,從西村、土堂移居松莊,雖土窯寒舍,以醫(yī)為生,但在讀書之余,于人、于事多有議論,始終沒有脫離入世的情懷。這些思想和行跡也深深影響到了戴楓仲。故傅山在《跋》中云:“嘗論世間極奇之人、之事、之物、之境、之變化,無過于夢。”“此由我是說夢者也,楓仲聽夢者也。說夢聽夢大有逕廷哉!幸為楓仲忘之,若稍留于心,是老夫引楓仲向黑洞之地,終無覺時也。”〔17〕楓仲甲申后,不復參加科考,居處鄉(xiāng)間,雖無傅山之行跡,然與傅山同聲氣。所以,《丹楓閣記》與《跋》既是戴楓仲的心志,也是傅山的心聲。傅山用“二王”一脈的筆觸、顏魯公行書的氣息,完成了這種既表達友人心志又表達自己心聲的傳世之作。
注釋:
〔1〕此句見《傅山全書》附錄四傅蓮蘇《傅徵君事實》。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5036頁。
〔2〕見《傅山全書》卷十九《明戶部員外止庵戴先生傳》。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347頁.
〔3〕《傅山全書》卷二十二有《題宋元名人繪跡》,其中云:“昭余戴仲子,以世家郎不屑屑裘馬,好書愛畫,真有土炭酸咸之癖于中,不受**攻伐,復得而藏之。”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406頁。
〔4〕《楓林一枝》見《傅山全書》卷二十。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367頁。
〔5〕傅山書《丹楓閣記》真跡最清晰圖版可見《書法》2011年第1期。
〔6〕此詩見《傅山全書》卷十三。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236頁。
〔7〕戴楓仲《敘晉四人詩》見《傅山全書》附錄五。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5069頁。
〔8〕《與居實書》見于《傅山全書》卷二十八。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490頁。
〔9〕見《傅山全書》卷十三。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236頁。
〔10〕見傅山書《丹楓閣記》真跡,《書法》2011年第1期。《霜紅龕集》劉、丁本,《傅山全書》均收錄。
〔11〕見《傅山全書》卷二十七。“料”,書中作科,疑誤。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480 頁。
〔12〕見《中國書法全集·傅山卷》十三《與戴楓仲信札》及此札考證。榮寶齋1996年9月第1版112頁、365頁。
〔13〕林鵬先生《丹楓閣記研究》,列《丹楓閣記》流行各種版本,包括1934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傅青主徵君墨跡》中的《丹楓閣記》和1985年文物出版社出版的遼博本《清傅山書丹楓閣記》及《傅山書丹楓閣記真跡》及劉雪崖《丹楓閣記》石刻本,林先生著文數(shù)篇,力辨遼博本其偽,并對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傅山書法全集》采用臨作偽本提出批評。此書由西泠印社2012年1月出版。
〔14〕見《陳批霜紅龕集》丁刊本卷四《作字示兒孫》。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年5月第1版91頁。
〔15〕見《陳批霜紅龕集》丁刊本卷二五《雜著》。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年5月第1版695頁。
〔16〕見《陳批霜紅龕集》丁刊本卷二五《字訓》。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年5月第1版679頁。
〔17〕此見《書法》2011年第1期傅山書《丹楓閣記》。
傅山《丹楓閣記》冊
釋文:
丹楓閣記。庚子九月,夢與古冠裳者數(shù)人,步屨昭餘郭外。忽忽變易,回顧無復平壤,所至崖障合沓,楓林殷積,飛泉亂落其間,如委紫練,側睇青壁,千仞如削,目致為窮也。其上長松密舉,而松末擁一閣,搖搖如一巢焉,顏曰丹楓,非篆非隸,嵌空一窗,億當閣逕,而蛛絲荒織,扃若終古矣。俄爾風水合住,塊然偃臥。遂經始閣材,構如其夢。莊 生之言曰: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戴生綴 之曰:覺茍非覺,夢其奚靈?有大夢而後知其 大覺也。聞戴生之言者曰:是猶愁寐語也。是 其言也,夢車馬而喜,夢酒肉而喜,夢糞穢而 喜者,若覺而失之,窈窈焉幸其夢之兆,竊而 不敢以為魄祟之顛倒者也。之入也,不可以入 鼎彝、藏茶、藏酒,以待人之能入吾夢者。如 其人之足夢,即不入吾之夢,吾當入其夢,又安知彼之不夢我之入其夢也。茍精誠之不通, 超無有而獨存,戴生之夢不復堪此寥廓矣。
昭餘戴廷拭記,松僑老人真山書。
楓仲因夢而有閣,因閣而有記,閣肖其 夢,記肖其閣,誰實契之,總之皆夢。記成後 屬老夫書之。老人顧能說夢者也。嘗論世間極 奇之人、之事、之物、之境、之變化,無過於 夢,而文人之筆,即極幽妙幻霍,不能形容萬 一 。然文章妙境亦若夢而不可思議矣,楓仲實 甚好文,老夫不能為文,而能為夢。時時與楓 仲論文,輒行入夢中,兩人■■,隨復醒而忘 之。我尚記憶一二,楓仲逕坐忘不留。此由我 是說夢者也,楓仲聽夢者也。說夢聽夢,大有 逕庭哉。幸而楓仲忘之,若稍留於心,是老夫 引楓仲向黑洞洞地,終無覺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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