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冷月：所謂的帖學，入晉入唐，是錯誤的！（趙培林在趙冷月書法研討會的發言）

侯勇

趙冷月：所謂的帖學，入晉入唐，是錯誤的！
趙培林在趙冷月書法研討會上的發言

我父親趙冷月百年誕辰的書法研討會，得到沃興華的推助，及各位書壇友人的支持，出乎意料的成功，大家踴躍發言，氣氛熱烈，讓我非常感動。沃興華先生對我父親非常了解，他20多歲就常在我家里，他對我父親書法的理解可能比我深，但聽了各位的發言，我感覺大家對我父親拔得太高，我覺得并沒有大家所想象中的那么多孤寂，他也是一位和大家一樣，對書法充滿虔誠，充滿熱情，寫了一輩子的書法，同時對書法有很深刻的見解，他并沒有那么多的刻意變法什么的，因為我跟我父親做了20多年的秘書，我更了解他，比如，他有許多朋友，非常幽默風趣。

一、我父親的一生就是寫字，寫了七十多年

剛剛沃興華先生說得對，我父親一生就是寫字。他真正的寫了70多年，一生沒從事過其他事業。他完全不懂家務，甚至連米缸都找不到。解放初期他靠寫字謀生，一支筆養活家里十口人。他寫仿宋體字可以脫手寫，不用勾畫，是行內第一位的。他在接受日本《金石書學》主編谷川雅夫采訪的時候說，我有兩種書法，一種是應酬品，別人喜歡漂亮的字，這不是我的本意。另一種是寫給我自己的，是我的作品。

我父親六十歲后每天寫字十小時以上，上午7、8點鐘就開始臨帖，下午創作，直到天黑。他是高執筆寫字，這在書家中很少。他創作的特點是廢紙三千，我每天回家家中滿地廢紙，他每件衣服上都沾滿了墨。他七十以后書風變化很大，別人不理解，他就很少送作品給別人。

二、我父親認為所謂帖學，入晉入唐的概念是錯誤的

我父親對書法非常有自己的見解。他推崇的近現代書法家僅有三人，毛澤東、弘一和魯迅。1990年他七十六歲的下半年，我買個錄像機，他要我幫助他記錄下他的書法理論，累計應該有十多個小時，因為家里搬遷很多找不到了，目前僅剩一百二十分鐘音像資料。

最近我重新聽了一遍他的錄音。他說你們所謂的帖學，入晉入唐，是錯誤的。二王以后的帖學沒有到晉，現存的王羲之書法都是是唐宋以后的鉤摹本，所以所謂的學習二王帖學最多只能說是入唐。《陸機平復貼》才是晉人的東西，他的書寫是很自由的。唐太宗把王羲之封為書圣，由此書法的風格就規范化了，單一化了。其實書法創作應當是自由的，自古以來大多數學書法的人學歐陽詢是為了考功名，字體寫的規整，但這種館閣體不是書法藝術。

他最看重漢代的《張遷碑》，認為《禮器碑》也可學，而《曹全碑》就完全沒有金石味了。《張遷碑》寫、刻都出自漢代，如果寫在漢代，后人刻，就沒有那種格調了。書法金石氣為第一，書卷氣為第二，福澤氣為第三。他對古文詩詞非常熟，他會作詩，有時也會篆刻，關良的一方常用印“簡遠”是我父親刻的。

三、我父親本人不認可自己晚年變法一說

今天這個研討會非常好，他的所謂晚年變法有人認同，有人不認同。不過我父親本人不認可晚年變法這一說法，他說他沒有刻意求變，到了什么年齡寫什么字，這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就我來看他的晚年書風大變，理論上說晚年變法的說法并沒有錯。他是一個執著的藝術家，他走的路不聽任何人的勸告，他認為宋代有位大書家說“非墨跡不可臨”就不對，碑學高于帖學，學碑不僅可以入晉，更可以入秦漢，僅僅從帖學是走不遠的。書法要做減法，很多人寫字一頓一扭，起筆收筆煞有介事，習氣很重。要多學漢簡，不要把用筆搞的那么復雜。古人說的“用筆千古不易”，僅僅是指中鋒運筆而已。

四、我父親是個喜歡交往，幽默風趣的人

另外，我父親非常喜歡交朋友，幾乎與上海所有的畫家如唐云、程十發、錢君陶、陸儼少、謝稚柳、關良、謝之光、朱屺瞻、陶冷月等關系都非常好，許多書法家如來楚生、胡問遂、任政等和他關系也都很好，他不會用鋼筆，他除了和他密切的朋友寫信，一般都是由他口述，我代筆的。所以他社會交往很多，但他不喜歡大型應酬活動，往往回家后跟我說，在外面根本就吃不好，沒吃過東西，讓我母親拿點泡飯醬菜再給他吃。

我父親是個性幽默說話風趣的人，喜歡正話反講。常有拿著一大卷字讓他評價的人上門顯擺，他往往就說：太好了！你這是專業的，我是票友，業余玩玩的。凡有中青半年書法家或寫得有些面目的年青人上門求教，他有習慣說辭："你們寫得好，不輸我的。我只是年長而巳。"

今天非常感謝大家。我們籌備這個書法展、研討會、編輯《趙冷月書法集》（上下冊）長達一年以上，都已取得圓滿成功。

（此文經授權發表。趙培林：趙冷月之子，此文標題和小標題由編者所加，發言內容和順序因此作了相應調整，此注。侯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