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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儀度正悠閑
明瓚兄是畫家, 才氣縱橫,于作畫外, 復問津于書法、篆刻諸領域, 并各有很高造詣。近幾年來, 他又著意于古典詩歌,由閱讀欣賞,到古體詩詞的寫作。 他更潛心于禪學,于佛門,名明瓚居士,大家稱呼他明瓚, 而知道他原名張永強的, 反而只有少數熟悉他的人了。
藝術的各個門類,總是相互滲透的。 主攻作畫,兼及書法篆刻,復加以詩詞與佛學的陶冶,凡此,于明瓚形成其藝術上的獨特風格,尤其是作品中那種筆墨情趣,無疑起了良好作用。
最初, 我只聞其名,于幾位友人閑聊中,得知這位藝術家出手不凡。 但有所交往后,才又感到,他的出手不同凡俗。及 藝術上的那種儒雅灑脫, 更是來自他的為人風格。藝品、畫格,系出于他的素養和人生態度。
文如其人, 雖然這是一句老生常談, 但卻的確能說明人品與文品的一種關系。 明瓚自號“莊上第一閑人”,為人風格, 可以悠閑一語概之。 他的畫風、書風、以及印風,一洗塵俗之氣, 都有妙處可說, 那是出自其心態的悠閑。
悠閑與懶散不同,懶散是無所作為。 近年來,明瓚作品之豐, 參與畫展之多,即可說明他非懶散。悠閑卻是一種心態。時下,文學藝術領域里, 人們治學或從事藝術活動,心態浮躁者居多,內蘊不充,卻又急于成名。明瓚兄則不然,于塵世紛擾中有此一份悠閑心態,良為難能,亦良為可嘉。更為難能的,是他有閑心坐下來讀書。于畫家,技法訓練的重要,不言而喻,而注重自身的傳統文化素養, 卻非盡人所能領會和力行的。
中國詩史畫史上, 王摩詰詩畫兼擅。 畫, 我遠處門外, 殊難置喙。王畫更無緣寓目,唯于畫論中見論者的片言只語。如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謂其畫“有高致”“筆跡勁爽”,讀來亦未得要領。而王維的詩作,倒讀得較為用心,略知流露于王詩字里行間的,是詩人心態的寧靜諧和。而此正與其沉緬佛學相表里。
明瓚抵拒浮躁世風,以“閑人”自律,有此悠閑心態,且學佛為居士,則其藝品之高 庶幾可從中尋得某種解答。
我亦閑來無事, 得小詩一絕以贈, 曰:
筆底煙霞雨意山,才人儀度正悠閑。
文園幾得心恬適,夢入蒼茫落照間。
林冠夫癸未春于京華云水談笑處
(序二)
明瓚的畫格
隨著中國經濟改革開放的縱深發展,在頻繁的國際展出交流中,中國畫的表現機制也在默默發生著巨大的變化。先是盲目引進現代西畫技巧和觀念。隨后經過反思,畫家們普遍意識到張揚個性、宏揚民族性的重要。又當畫家們推崇個人風格,注重精品之際,彷佛一夜之間,幾乎所有成名的畫家都朝著制作、構成的模式進行創作。而以平常心,追尋傳統的意境來實現藝術語言表達的畫家是越來越少了。
青年畫家明瓚卻是這少部分畫家之一,他原先以篆刻見長,繼承浙派風格,達到很高的造詣。既而作畫,花鳥、山水、人物均有涉及。他善于將主體的造型與空間的點線作整體面的表現,運用或優柔或粗獷的筆墨作自由的揮寫,以“一枝”的漫延作“全樹”的構想。完全摒棄制作的手段,而以近乎毫無技巧的筆墨與內在精神有機地統一起來,忘我地向人們展現理想中的藝術世界,使人真切地感受到作者那本能的沖動,將自我融解于其中,而不是讓技巧主宰心靈的律動。當然,這種直指心性的表現方式是很高級的繪畫手段,帶有禪的意味,表現得好或許還有與人溝通的機會,反之,則只有孤芳自賞了。
中國傳統的藝術講求雅俗共賞。世上俗者多,雅者少,俗所賞者過眼煙云,雅所賞者容易凋零。藝術欲求其大,似乎非雅俗共賞不可,否則不會有強大的生命力,特別是如今藝術被經濟使喚的時候。明瓚于畫、印、書均有造詣,得到專家好評固然不易,但欲求得世俗的贊嘆對他來說似乎更難。有一種策略:從藝之初先謀求社會廣泛認可,果實結大之后再作傳世打算,似也不失為睿智的選擇。作為非科班出身的明瓚,從藝之路本來就坎坷,畫路的調整似有必要。但如果他真的聽我規勸改變了畫路,我也許要后悔自責了,因為我始終認為堅持是可貴的品質,藝術不是投機的事業。
石開庚辰于京華
(序三)
難得一閑人
如今,世事紛擾,天下嘵嘵。無處不鬧,無人不躁,難得見一閑人。世人皆趨天下之鬧,于是世界喧囂,紅塵萬丈,隱者不隱,鬧者益鬧,閑者早被懸置。 曩者,清乾隆帝立于天安門城樓問劉墉云:城下往來幾人?墉躬身答曰:二人。帝怒曰:如是之眾,豈稱二人?劉羅鍋笑對上曰:人雖眾, 不外名利二人。時事推移, 雖至二十一世紀, 此問答猶然爾。
盈天宇者,云卷云舒,好一個閑字了得;處庭院者, 花開花落,只一個自在而已。 然人在世間, 六塵六觸,緣起緣滅, 三尸內蠱, 八風外熾, 不染不動, 何其難哉!
余識莊上第一閑人久矣。 莊上第一閑人者, 明瓚居士也。明瓚居士者,俗名張永強也。莊乃大莊市,閑人亦大閑人也。明瓚之閑, 不工不作,無職無業,不依不傍,獨往獨來,游戲莊上猶不過癮, 旋又游戲于皖浙閩,游戲于山東西,游戲于江南北,游戲于京城。閑之優游, 文之樸者, 余以為高人。
明瓚之游于閑也, 無羈絆, 無掛礙, 無可無不可, 男女老少, 有名無名, 聲色犬馬, 俱生緣起。以不業為業, 以無聊而聊, 以無用為用, 忙人所閑, 閑人所忙, 逍遙于自由之鄉。 明瓚雖有家室而不受牽累, 妻賢子聰,早歲東渡扶桑而有薄蓄, 歸莊上曾為老板。后盡棄謀生之業而獨以文為事, 始于治印, 繼于書法, 終于水墨丹青,今已名家一班矣, 是閑其所宜者也。
明瓚之印, 狷凈一路, 質樸而奇崛, 所取鏡者, 不止秦漢官私;明瓚之字,不可端倪, 一日一變,日漸生拙, 不尚婉媚之屬;明瓚之畫,從印與書出, 筆筆如鑿, 線線似劃, 點線面擺布, 黑白灰映襯,頗見個性風味,其文氣、雅氣、逸氣、水氣、墨氣、筆氣皆令人注目。明瓚之畫, 不名而名者也, 不學而成者也, 使其心中洋洋然有畫者也。不畫而畫,畫成而俗多不識, 故為真畫。昔宋畫史裸而見真, 今張永強,閑而得趣。
梅墨生癸未仲春于化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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