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秋天,我寫下了《神女峰》一詩。此詩有李白七古遺風,以象征的手法,將自己學詩的過程比作攀登“神女峰”,產生了一種登臨高處、豁然開朗的感受。此時的我,內心的沖動不可扼止,仿佛看到了舊體詩的生長空間。也就是說,要寫出與古人不同境界的舊體詩并非完全不可能,無論是情感內涵,還是表達方式,以及呈現意境等方面都有我們可以探索的地方(當然,這還存在著如何界定的問題)。 《神女峰》 朝發三峽行夢里 煙云上籠玉女峰 大江茫茫東流去 唯此江岸駐江神 清歌一路隨風遠 自語情思訴佳人 …… 登高眺望空化羽 飄飄云氣我為仙 大笑煙云開萬壑 長空麗日照高林 泠泠風激衣 昂揚不可止 立此高山上 羨彼青云飛 返身入林中 隨心觀所遇 山依雜樹爭紅綠 水枕亂石兼聲情 …… 余將詩心寄流水 泉自石出不喜平 奔流宛轉碧峰下 喧囂直向萬里鳴
可是緊接著不久,這種虛擬情境下的舊體詩寫作很快就進入了絕境。所謂絕境,當時只是一種強烈的感受,后來歸納起來大約可分為三方面:一是道統的絕境,即由內圣而外王之道,在現實中已沒有了實踐的途徑;二是文言的絕境,即文言世界與白話世界的斷裂;三是自然的絕境,即在古人那里,文言語境與自然世界相對和諧,而現代人的存在與自然有著根本的對立,這使得詩中的“我”追求與自然和諧,從根本上是徒勞的。
這三個方面的絕境我都無法度過,只好選擇放棄。此時,我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中華文化的存在問題。在無奈放棄舊體詩創作后,我開始嘗試寫新詩。徜徉在文言與白話之間,使我真切地感覺到文言世界與白話世界之間的斷裂存在著一個歷史的傷口,它與五四新文化運動有關。
在創作白話詩的同時,我還閱讀一些有關哲學、思想方面的書籍,如《中國哲學史》《哲學研究》《學術月刊》等,對研究探討中華傳統文化相關問題的文章特別關注。當在一篇文章中讀到朱熹用的“月印萬川”的比喻來說明“理一分殊”觀點時,很受到啟發。在后來拙作《石佛》一文中,就有這樣的文字:所謂的三個月亮就是:天上月,水中月,心中月。如有酌酒,還可加上杯中月。天上月是共象,雖可望而不可即,但必須有,可望才能有希望;水中月是幻相,可望而可即,但是空,水中撈月的故事一再發生;心中月是真象,有沒有?自己知道;而杯中月,是心中月在特殊狀態下的自然流露,能看見杯中月的是詩人。我還算不算是詩人?這個疑問在我心中已經有好些年了,并且脹大起來,成為一種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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