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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貼子最后由劉正成在 2003/06/09 08:27pm 第 11 次編輯]
[劉正成]看圖說話--我與書法二十年(23)
一個胎死腹中的出版社
美國前總統克林頓最近上榜四周的一本書叫《在希望與歷史之間》,我沒有看過這本書,當然也不知道他寫的什么內容,但對他的書名感到有意思。“書法史”在“歷史”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二十四史列傳人物的本傳最后一句中,往往可能有“工書”二字,以概其書法家的一生。書法之地位可知矣。
然而,“野馬也,塵埃也!”在莊子眼中,一匹野馬等于一粒塵埃,反過來說,一粒塵埃,也是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的主體的存在與追求中,也就可以有“在希望與歷史之間”的距離。
這張照片攝于1992年初夏,由王府井新華書店、榮寶齋出版社與《中國書法全集》編輯部聯合主辦的一次簽名售書場面。照片右邊的是中國書協副主席沈鵬,左邊一位是原中宣部出版局局長,時任中宣部干部局局長的伍杰同志。參加這場簽名售書的,還有新任中國書協分黨組副書記兼秘書長謝云同志,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研究員王玉池先生。當天的簽名售書可以說是盛況空前。前一天,《北京晚報》發了一條消息,第二天上午九點開門以前,王府井新華書店就擠滿了購書的讀者。十幾種《全集》分卷大約有一千多冊書,一個小時之間就銷售一空,請求簽名的人排成長龍,爭先恐后。這種售書場面拿王府井新華書店經理的話來說,是空前的。因為當時很少有影視明星搞簽名售書,而作家、教授的追星族終歸數量有限。這次簽名售書,一方面體現了書法藝術和好的書法讀物在社會上的反響,一方面也體現了象沈鵬這樣的書法名家受到社會尊重的事實。而我當時作為《中國書法全集》主編所想到的,除了對編出好書有滿足感外,也想到了中國書協有一個出版社,能多出好書滿足“書法熱”的需要多好啊。在那次簽名售書的過程中,我與伍杰局長也談到這個想法,都為1986年底已經由國家出版局批準籌建的中國書法出版社胎死腹中而惋惜不已。這件事情,沈鵬先生也表示了同感,因為他作為一個資深出版家是知道一家專業出版社的重要性的。
我在《藏龍臥虎之地》一文中曾談到,l985年8月1O日我到北京后,8月12日即向國家出版局(當時還隸屬于文化部)打了兩份報告,一份是由中宣部朱厚澤部長關照很快特批下來的辦《中國書法》雜志的報告,另一份就是建立“中國書法出版社”的報告?!吨袊鴷ā冯s志批準后,除了籌備出刊外,我的另一項中心任務就是報批“中國書法出版社”。我曾經因為陳云同志發表過關于“學書法要從少年兒童抓起”的指示,找到陳云同志的秘書、現任國家安全部部長許勇躍同志,請他轉交中國書協給陳云同志的一封信,請陳云同志能批示支持我們辦書法出版社。當時,許勇躍同志對我說,陳云同志喜歡書法,字也寫得很好,他是支持你們發展書法事業的。說著許勇躍同志還出示了陳云同志的手蹟給我欣賞。陳云同志書法凝煉、含蓄,筆力強健,姿態古拙,我非常喜歡。我聽說陳云同志支持我們,很興奮,自出心裁地去找中宣部傳達陳云同志指示,以加快出版社的審批。我自已一個人來到了東長安街5號,進了中宣部那座灰色老樓房,在二樓上看見了一個掛著“出版局局長辦公室”牌子的門,推開就進去了。局長正在埋頭辦公,貝我進去后,先是有些突然,因為要會見中宣部的局長豈能不預約?繼而局長還是平和地問我,有什么事?我說,我是中國書協的某某,是來催辦書法出版社的。這位局長表情狐疑:哪有這樣來催辦出版社的,報告沒有見到,來人是誰也不知道。我看出了這種表情,還不等局長開口,我就說:陳云同志也支持我們辦書法出版社!局長說:陳云同志支持,有批件嗎?我說:是陳云同志秘書親口告訴我的,你可以去查證。局長這時有點不耐煩了,說:我怎么去查證?我說:你不信可以打電話問!局長說:我不能打這個電話!我說:難道你不支持成立書法出版社?不支持我們繁榮書法藝術?一個非常正常的公事處理程序,讓我感到這個局長是個“對立面”,我幾乎大聲地與他爭吵起來。這位局長并沒有發火,但對我這個不速之客在些難以忍耐了。他一再堅持,辦出版社要按審批秩序來,如果說陳云同志支持,就拿批示來。我無可奈何,只得悻悻離去。我很莽撞,幾天以后,我才知道這位局長的名字叫伍杰。我當時想,反正這位局長對書法出版社不熱心,我態度不好得罪他了,以后不去找他辦事不就行了。
誰知道“寃家路窄”,第二年,即l986年8月,我參加了佳木斯“神龍杯”少兒書法大賽后,從哈爾濱機場登機回北京,他的坐位就在我的旁邊。他從前艙過來,也認出了我,但這次態度非常和藹,笑著招呼我,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似乎對一年前的那件事一點都不介意。坐定以后,便問我出版社跑得怎樣了。我說,這事不就你管著嗎,還問我。伍局長說:聽說有希望,你回北京去找一下許力以同志,讓他給你幫幫忙。許力以同志原任國家出版局局長,后任中宣部出版局局長,退休后也任國家出版局顧問。許力以同志非常熱心書法,我還曾經協助他為青島出版社建社時編輯《全國著名書法家作品集》獲得了國家圖書獎。他出面帶我去見了宋木文局長,還讓我去找楊牧之同志,果然,就在當年,即l986年12月份,國家出版局批準了“中國書法出版社”籌建,那一年就只批了五個。所謂“批準籌建”等于就是批準出版社了??梢哉f,在“批準籌建”的數以百計的出版社名單中,唯有“中國書法出版社”沒有正式成立。顯然,作為中宣部出版局局長的伍杰同志對“中國書法出版社”的報批,並沒有因為我第一次找到他時態度不好而反對,也並不因為我沒有再找他這個局長通融而持消極態度。不少人請我寫“淡泊明志”這四個字做座右銘,但有幾人象伍杰同志這樣“淡”然處理重大決策,從而表明他的“志”在公、在國,而不在私呢?后來,在伍杰同志調任中宣部干部局局長期間,我就任了中國書協副秘書長。但是,就從l986年8月我在哈爾濱飛機上見過他第二次以后,直到l991年年底中國書協換屆結束我都沒有再見過伍杰局長。就因為他是出版界的權威人士,是中國圖書評論學會會長,1992年夏舉辦《中國書法全集》簽名售書時我才找到他,請他出席。他欣然同意,一早就去了王府井新華書店參加那個擁擠不堪的簽名售書活動。完了,他連我們預備的午歺也辭了,回去了。一去十年,我也沒有再見到過他,今天偶然翻到這張照片,我覺得我要記錄下來對他的回憶。
當然,我在這里還要提到的就是那個伍杰局長曾經幫助“批準籌建”的“中國書法出版社”。到1987年,我們打了幾次籌備情況報告,出版社都遲遲沒有正式批準下來。原來,從內部消息知道,當時中國書協黨的臨時領導小組負責人給國家出版局局長宋木文同志寫了一封信,大意說,中國書協內部矛盾很嚴重,希望“緩批”中國書法出版社。費盡多少人移山心力,就被這一紙私信給毀掉了。什么叫作“吃里扒外”?自己也要吃書法這碗“飯”,而不惜把盛飯的“碗”也砸掉!這靈魂深處所潛藏的某種仇視意識,如此變態地表現出來,多么可怕呵!當時正值“首屆少年兒童書法習字競賽”舉辦,又因《小學生習字本》被這同一位領導撰文在《人民日報》點名,我怒不可遏,將重慶出版社與中國書協草簽的協議,即《小學生習字本》利潤一半給書協的那份協議書也撕掉了,因為上面按當時的政策規定,并載于協議的,即“此利潤分配必須待中國書法出版社正式成立后才能實施”。中國書法出版社沒有成立,中國書協應該得到的利潤也拿不到(當然,《小學生習字本》被中國書協內部矛盾這一搞也隨之下馬了),我們編撰的書從此也只好找別的出版社,看人家的臉色了。
到l99l年底,中國書協換屆后,邵宇、沈鵬、謝云同志和代表們在大會上又重提成立“中國書法出版社”,我將1986年l2月份由國家出版局下達的“批準籌建”報告,以及有關一系列文件全部移交給了謝云同志。但是,中國書法出版社至今仍然只是畫餅。失去了的機遇,實在令人搥胸而嘆!在希望和歷史之間,尚有多少遺失的價值值得我們去回味呵!
2003年6月9日于松竹草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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