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風景——蘭堂王文英

李骉

書房的風景

蘭堂王文英

擁有自己的書房兼畫室，已是第7個年頭了。而我在里邊工作的時間卻大多是在晚上。因為白天，我不得外出工作，書房就這樣寂寥地空閑著。常常嘆息，自己的世界其實在這里，卻不得不每天奔波在外，她寂寞，我也寂寞。只有到了晚上的光景，才屬于自己，可以在這里度過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雖然，我的書房利用率很低，但還是越來越覺得近16平方的空間，單純作為書房尚可，而作為畫室還是略顯緊張了些，何況隨墻而立的書柜，已分得半壁江山。創作尺幅大的作品，不得不在客廳的地上。

曾幾何時，我們一家人與另一家人合居在一套只有40余平方的單元房里，雖然居室逼仄，但我與雙華擁有了我們平生的第一個書房，一個不到9平方米的畫室。這著實讓我們高興了好一陣子。

能有一個讀書寫畫的空間，在上個世紀相當長的時間里，對于像我們這樣的平頭百姓來說，是一件極奢侈的事，許多人連獨立的居所都沒有。這樣一個空間曾令許多朋友羨慕不已，一度成了朋友們聚會的場所。許多年以后，朋友們陸續擁有了各自的房子，而我們還窩居在里面。

收藏的書籍越來越多，不斷地蠶食著有限的空間。隨著兒子的出生，本來狹小的空間，越發擁擠。不得已我們的書房成了兒子的臥房，而我們的臥室成了又一間書房。為了那些收藏的上千冊的寶貝書籍，又為了一張不得不設置的畫案，不僅犧牲了兒子的空間，就連自己睡覺的床也只好省了。白日，就是困了、累了，也沒有地方躺一會兒。入夜，忙活了一天，為了休息不得不繼續忙活，收拾書籍桌椅，好騰出休息的空間。

兩人共用一個書房，書房中僅有的一張畫案，自然成了爭搶的對象，以至于關于書房的記憶，大多凝聚在那張寶貝似的畫案上。

于是乎， 兒子能有一個自己的空間，自己能擁有一張床，便自然而然的成了我的理想。

終于有了新房子，條件雖然有所改善，床有了，但兒子自由支配的空間依然沒有，書案還是與雙華合用。不過，這時，我們擁有了獨居的房子，有了小卻還可用的起居室和餐廳，自然就多了一張餐桌，使用餐桌的多半是我。這時的書房卻只有7平方米，而這個獨立的空間，多半還是雙華使用。

如果兒子和我都能有一個自由支配的空間，那該多好。于是，鼓努之下，我便貸款買了現在的房子。那是這個世紀之初，自己掏腰包貸款購買房子這種商品的中國人還不多。朋友取笑我寅吃卯糧，就該每天吃窩頭喝粥就咸菜。其實，我又何嘗不擔憂自己呢。要知道，中國人還是習慣手中有錢的日子，何況還有那么多，對我來說像天文數字一樣的外債。

拿到新房的鑰匙，帶朋友家人去看，偌大的近40平米的起居室，讓在場的人嘖嘖贊嘆。更欣慰的是房中有四個房間，可以分作兒子的自留地，我的書房，雙華的書房，還有我們的臥室。更可心的是，房子的空間居然相差無幾，都在15、6平米，省了爭搶的麻煩。

初有自己讀書寫畫的空間，興奮自不必言，常常關上門，自己一個人靜靜地欣賞著書房的風景，自由地享用著自己的畫案，而不用再費口舌。世間的物質需求，似乎于我再沒有什么。

接下來的日子，白天依舊如覓食的飛鳥離巢，只有晚上或者周末，才能站在畫案前，但也大多是急急地應付著各種類似任務一樣的寫寫畫畫。

就這樣，進進出出，忙忙碌碌，許多年過去了，竟再也沒有靜下心來細細地品味過書房的風景，連最初的興奮也漸行漸遠，如日出后的霧，散盡了。

書房中的書越堆越多，連門關起來也不容易了。于是，又開始感嘆地方太小，羨慕朋友們如教室般的工作室。看來，欲望是人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快意人生”，是許多人的理想，也是我的人生理想。遺憾的是，我卻從未真正地體味過，高興與快樂也只是一時一地的情感變化。書法為我所愛、詩詞歌賦也為我所愛，繪畫亦為我所愛，山川風物又使我留連忘返。穿行在這些愛中，常常顧此失彼，不知所措。

有一天，我發現，沉浸在筆下的山川中，我體味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慰，一種享受，一種沉靜。從朝日到黃昏，再到晨星隱落，竟不知疲倦，興味盎然。每日與山對話，與水對話，看到一張張白紙，經我手中筆的點染勾皴，有了山川湖泊，有了松風林壑，有了小橋流水，有了溪亭人家，有了心中的桃花源，感受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恬靜與安然，如同澄明如鏡的湖水，雖然胸中萬壑松風。

書房的桌上地下擺滿了畫集、紙筆顏料，連走路都要繞來繞去。雖然我依然很少有時間打量我的書房，雖然大多的白日里我依舊不得不外出，雖然窗外的景色依然很美、很熱鬧、也很誘惑，但我卻獨愛書房的風景。一室之內，有四季，有風雨變換，有山川風物，有心靈的安寧。

書法，繪畫，詩詞歌賦，對我就像一個母親膝下的幾個孩子，雖然照顧起來還是有些忙亂，雖然依舊地難免顧此失彼，但享受它們成長中的痛苦與快樂卻是人生中無以倫比的幸福。

這是否就是快意人生？

我想，是的，對我而言。

人或曰：喜熱鬧。而吾獨愛靜，是以不同也。

書房中的日子，就這樣痛苦并快樂著；書房中的風景，也成了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風景。

臥云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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